西门庆的秘密发家史及创业雷区
#本文系刺猬公社X快手“2019还乡手记”非虚构故事大赛参赛作品
作者 | 思壑
腊月二十八,我到楼下超市置办一些走亲戚要送的礼物,和卖东西的老大爷闲聊起来,他说:“像你们这个年龄的人就是喜欢过年哈!”我礼貌地回以笑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了不自觉的落寞。我知道,自己从小最害怕过年。
从来没有叫过“爸爸”这个词,不仅仅是因为四川人大多数都把父亲叫做“老汉”,而且我实在叫不出口。
这个词太过陌生了,就像父亲这个人,对我来说始终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父母在我小学毕业前离的婚,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父亲一年复一年地在深圳打工,二十年来我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一次相见都是过年期间,每到年关,他可以说是恩威并施软磨硬泡地让我同他回乡下过年,要么说奶奶生病了活不了几年了,不然就威胁如果不同他回去,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并且停掉补课费。
我心里清楚,他不完全是为了爷爷奶奶着想,在农村,一个男人留不住老婆不说,如果过年连孩子都带不回去,在亲戚朋友面前会非常丢脸。我心疼妈妈挣钱辛苦,所以不得不随他回乡过年,可是每每想到妈妈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的样子就觉得万分愧疚,在那些煎熬里过了一个又一个不知滋味的年。
成年以后,我同父亲的关系明显平等了许多,这几年成都的房价涨得很快,妈妈去成都投资买的房子赚了不少,经济条件明显好转,我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父亲的无理要求,可以好好陪着妈妈过年,但心里还是不好受,因为父亲常常说起奶奶的病。
说实话,我觉得自己不欠他们什么,顶多就是小学二到四年级,父亲和母亲去深圳打工,奶奶在内江带了我三年,我清晰无比地记得那时候的她是一个多么盛气凌人的老太太,把那种深入的重男轻女思想发挥到了极致,动辄便叫我滚出那个家,还常常当着我的面骂我的母亲是一个狐狸精,说我和母亲都不是好东西。
我总是穿别人送的衣服,还因为穿着大许多码的鞋子跑接力赛在运动会上摔了跤,我总是吃开水泡饭拌酸菜,脸上因为营养不良爬满了血丝,我总是看别人的白眼,曾经为了交三十元资料费奶奶拽着我从街头借到街尾。也是在那三年里,我变成驼背和近视,只要一变天,我的老寒腿就疼得一宿一宿地睡不着,只能抱着膝盖哭。
妈妈是零八年汶川地震后半个月赶回来的。那时候内江虽然没什么损害,但是通讯时断时续的,她说晚上梦到我出事了,醒来后吓极了,决定回来陪着我以后再也不离开我。
对于那三年的生活,我一直都有怨气。我怨着所有人,也一直觉得我的自卑我的焦虑我总是缺乏的安全感与那段生活有很大的关系。
上中学的一天,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说奶奶突发急症,在二医院住院,让我去看望看望,我心里倏地咯噔了一下。到了医院,我找到三楼的病房,看到奶奶的第一眼就惊呆了,她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原本白白胖胖的身体变得暗黄干瘪,我把手放在她枯瘦的手上,她说我的手真暖和,像个小火炉,她说见到我真高兴。
那天我临走的时候,她从病床上下来一直把我送到楼梯口,我下到二楼的时候一转头看到她还在三楼的楼梯口看着我,我好像有点受不了那种有点感伤有点情真意切的氛围,于是挥了挥手忙不迭地跑下了楼。
刚出医院门口,便重重呼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去看望她就像只是在完成一件任务,可是我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又是真情实感地想要握得紧一点让她暖一点,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有终于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有对这种畸形亲情关系的失望,还有真切的担忧,以及,别的什么。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我脑子里反反复复浮现出一些过去的画面,她曾经怎样地嫌弃我,怎样地咒骂我,同时又夹杂着刚刚在医院里她看我的眼神带着的依恋和期待。
在这些画面交错之间,忽然有一个画面变得鲜亮无比,是她带我那三年里,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我说想要一个装东西的小包包,过了几天放学回家的时候,一开门,她坐在阳台的阳光里,手里举着一个东西对我边晃边笑,是她自己用毛线织的一个泥巴色的小包包,下午四五点的夕阳仍然有些刺眼,她在阳光里晃着那个毛线包包的画面我却记了那么多年……
一瞬间,坐在公交车上的我泪如雨下,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我在心里暗暗咒骂,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心软,别人对你的一点点好就能那么容易地将你摧毁?恍然间又感叹时间实在太过残酷,一个曾经那么凌厉那么锋芒毕露的生命也终被磨平了棱角。
我怨了那么多年,经历的种种,不是成为与父母争吵时“旁征博引”的素材,就是成为我变得冷漠绝情的挡箭牌,最后成为我每每失意时推脱责任的对象。这么些年,我看到过很多探究原生家庭带给孩子影响的文章,可以说是分析得精辟又深刻,可是教会这些孩子怎样重新树立信心怎样将影响规避到最小的却寥寥无几。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记挂着那些愤那些恨又有什么用呢?决定同所有伤痛与过去和解,同亲情和解,我想在人生道路上走得轻快一点。
爷爷奶奶家安了座机,我打电话回去问候,他们让我暑假回乡下玩,爷爷在水塘里养了一些草鱼,那是他的宝贝,每天都得割一筐草去喂。
现在每年和妈妈一起过年,大年初二或初三回去看望奶奶,人总是要做一些规划和抉择。和父亲在院子里下象棋,觉得挺冷,没带多的衣服,就披着父亲的西服。
可能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开口叫一声“爸爸”,但他是我的父亲,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不会也不想与他有更深厚的感情,但是我会放下过去的怨恨,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
内江到成都的高铁在2016年开通了,从内江无论到成都还是重庆都只需45分钟到1个小时的车程,家乡越来越好,交通越来越方便。
去年春节,我在内江北站做春运志愿者,看着来来往往的旅人,绝大部分是从外地打工回来的民工,有的人穿着崭新的衣服也掩饰不了辛苦打拼留下的痕迹,有的乡下小媳妇儿眼神躲闪着,想要问路却总是欲言又止,小孩子因为倒几趟车没睡好觉,通红着眼,睫毛上沾着眼屎。
看着他们,想起我的父亲母亲,我怨他们没有给我更好的陪伴,可是他们也曾是这熙熙攘攘务工族的一员,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想背井离乡。终究是放下了,只有心里充满正能量才能更好地帮助别人。
我和妈妈2019年一月份搬到成都,妈妈说成都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好,生意比内江更好做。在浙江打工十多年的三舅2015年回内江买了一套新房子,今年全家回来过年,叫我和妈妈也去他们家团年。
腊月二十九一大早,在成都东站坐高铁回内江,阳光照进高铁站,熙熙攘攘的回乡旅客纷纷掏出手机拍照,我在检票口慌忙拍了一张,觉得很温暖。
二舅也买了一套新房子,和三舅在一个小区,我们腊月二十九在三舅家团年,大年三十去二舅家团年,在几年前这样和谐的场面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二舅做了几十年的水果生意,赚了不少钱,但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守财奴”,用俗话说那就是“钻进钱眼儿里去了的人”。
他赚钱拼命得不得了,为了抢到好货,整宿地守在水果批发市场,睡在铁道旁的稻草垛里,等着运货的火车来,刮风下雨从不间歇。有一次下着大暴雨,他半夜十二点开着三轮车把一车水果运到乡镇去卖,大雨打湿了裤腿,浇灭了发动机,怎么也发动不了,他在漆黑一片的乡镇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不是路过的货车搭了他一程,险些回不了家。
妈妈因为太过辛苦,身体太差,2012年得了面瘫,二舅来我们家,甩了五十块钱在桌上,像大爷一样把脚高高地翘起,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总而言之,他就是觉得我妈当年私吞了外婆的遗产,现在得病都是报应。
因为外公去世得早,两个舅舅要娶媳妇儿需要花钱,妈妈十七岁就辍学了,和外婆一起走南闯北地做小生意,挑担子卖蛋烘糕,后来外婆查出了癌症,妈妈一个人照顾外婆三年,花了很多钱,在我出生三个月后外婆还是去世了,几个舅舅和姨妈一直对外婆不闻不问,却一直怀疑母亲私吞了外婆的遗产。
二舅在我们这么困难的时候跑来冷嘲热讽,母亲气急了,说从此与他断绝来往。三舅和二舅一直不和,三舅2005年去浙江打工,十年来没有回来过一次,结果一回来就因为一些小事和二舅在饭桌上摔碗。总之,一个太吝啬,一个太暴躁。
2016年4月,二舅病倒了,查出了糖尿病和肾结石,因为糖尿病的原因,他的视力急剧下降,不能再工作了,又需要严格控制饮食,这一系列的打击让这个视钱如命的人焦躁不安,整天在医院里寻死觅活。
二舅娘没了办法,成天找母亲哭诉,母亲每天要打好几通电话劝慰她和二舅,还隔三差五地去医院送饭。我对母亲说他当年那样对待你,你怎么还这么殷勤,母亲叹了口气,隔了半晌,她轻轻地说了一句:“毕竟是我的哥哥。”我也叹了口气,谁又能说我的心软不是由来有因呢。
一场病能改变的往往不只是一个人的身体状况,还能改变他的性格。二舅出院后,变得没有那么冷冰冰了,也常往我们家走动。在妈妈的斡旋下,二舅和三舅的关系也好转了许多。
二舅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听说我修了金融的双学位,去年春节吃饭特地坐在我身边,问我觉得搞物联网怎么样。我说,这是大势所趋,这个方向挺有发展的,他说,好。然后又说要去弄比特币,他的朋友前几年炒比特币赚了好几十万。
我说,比特币和物联网是两个概念吧?他愣住了,又问我觉得比特币怎么样,我这个半吊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提醒他最好谨慎一点。
最后,他开了个快递店,说现在这个赚钱。可是开了一年,亏了好几万,因为没有顺应实际情况,像内江这种没有什么工业的城市本来寄出去的东西就少,多半是从沿海和发达城市寄回来的快递多,可是收快递没有多少钱赚,只有寄快递挣的钱多。以前从内江寄出去的也多半是香肠腊肉之类的,给在外地的亲人寄一点家乡的小食,可是从一八年开始,因为猪瘟,香肠腊肉也不允许寄了,寄出去的快递就更少了。
在这个全新的互联网时代,赚钱的方法日新月异,但是有一些规律和原则依旧是不变的,比如因地制宜实事求是,找对了路子,还要用对方法。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订了一间ktv包间,同妈妈和两个舅娘一起去唱歌,两个舅娘都说是第一次来ktv,起初她们还有点勉强,说玩不来你们这些年轻人玩儿的东西,我点了几首老歌,音乐一响起来,她们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唱了起来。
其实,现在的很多老年人都说用不惯高科技的玩意儿,并不是用不惯,是没人教、学不会,只要晚辈肯多用一点儿心,哪有教不会的,后浪推前浪,我们都得学会拉长辈一把。
妈妈点了一首《伤了心的女人怎么了》,一曲终了,两个舅娘的眼里都有掩不住的泪光,三舅娘说这首歌像唱到了她心坎儿里,妈妈赶紧讲了个笑话把话题转走了。
我们都知道,两个舅舅都是比较大男子主义的人,两个舅娘是典型的中国式农村妻子,贤惠勤恳,服侍丈夫,照顾儿子、孙子,一刻也不敢懈怠,有苦自己吃,有福却不一定能享受到,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半点理解和体贴,还常常成为出气筒。
她们过得很不容易,但即使是最难过的时候也忍气吞声从来没想过离婚,她们是和妈妈不一样的女人,妈妈敢于离婚敢于抗争,追求平等和尊严,而对她们来说,家庭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她们可以为了家奉献所有,可敬也可怜。
我从来没有看不起她们,我知道她们有多么淳朴善良,她们的命运是时代和生长环境决定的。
大年初一,二舅三舅还有我们三家人回乡下上坟。雾很大,两个舅舅一直在念叨着迁坟的事,说外公外婆的坟只保佑了女儿,没有保佑儿子,肯定是坟山埋的位置不对,得请个风水师傅来改个地方。
母亲有些生气,她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她看见成都的房价涨得这么快,所以想到了贷款去成都买房,而我是自己勤奋学习考上的大学,两个舅舅自己没有抓住时机,也没有好好培养子女,干坟山什么事?母亲说得在理,两个舅舅也不好再絮絮叨叨,但从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仍没有放弃迁坟的念头。
时代在进步,需要和解的又岂止是与亲人的矛盾,还有那些陈旧的思想、古板的方法、对子女教育的重视程度、对时代变迁和机遇的认识。
每一个时代转型的关键时期,都难免需要阵痛与和解,时代和生长环境决定了我们的思维方式,但是时代发展的速度往往快于我们思维改变的速度,为了顺应时代的发展,我们需要同许多那些曾经固守的、坚持的东西和解,让它们变得灵活、柔软、顺势而为、与时俱进。
注:原标题为《十年,我们试着和解》,略有删改,本文写于2019春节期间
1974年,护士回忆彭老总临终:枕巾上有成片湿痕,床单被子被咬烂
老牛兄台:
见字如晤。
你毅然放弃原来公司的高薪、期权,离京来渝抓住难得“时间窗口期”,在重庆两江新区所属的互联网产业园创业,与名动天下的“猪八戒”为伍,和潜行大佬“易极付”为邻,欲在人工智能及汽车物联网领域打造“独角兽”。非常感佩你的勇气、智慧、果敢和行动。
由于在外地出差,尽管非常便捷的沟通工具比比皆是,但还是选择书信这一方式,好好聊聊,好好交心。
你在阅读《金瓶梅》的过程中,跳脱出一般人“世情、欲情、人伦、佛道”等标签,拧住《金瓶梅》“不经意的经济史乃至生活百科全书”主线,并与产业投资、资本运营、监管套利等方面结合思考,这是非常棒的方向。
至于你信中提及所谓若干困惑,客气的欲请教于我。非常惭愧,我于《金瓶梅》理解不多,不揣冒昧的话,愿援引一些前辈学人、当下智者的成果,结合自己的理解,供你参考。
玳安接盘:西门庆的接班人之痛
当16岁或17岁的玳安与吴月娘的随伺丫鬟小玉结婚的时候,他也许是“快乐并痛着”。
怎么能不快乐呢?作为西门庆身边最红的跟班——比当下的网红还要红,低调的红得发紫了,虽然在他上边还有大总管来昭,属于有“办公室厅主任”管着的人,但由于他是贴身秘书,准“二号首长”,所以有非常独特的责任担当以及压力。
更重要的是,他最后成了西门庆事业的接盘人。
小说第七十九回,西门庆纵欲而亡,临终前向陈经济嘱托后事,把家中资产说得最为明白:
我死后,缎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货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贲四绒线铺,本银六千五百两;吴二舅绸绒铺,是五千两,都卖尽了货物,收了来家……李三、黄四身上,还欠五百两本钱、一百五十两利钱未算,讨来发送我。你只和傅伙计守着家门这两个铺子罢。印子铺占用银二万两(按:词话本此处原文是“缎子铺占用银二万两”,误;因为前文已有“缎子铺是五万银子本钱”等语。这里应为“印子铺”,即典当铺),生药铺五千两。韩伙计、来保松江船上四千两。开了河,你早起身往下边接船去。接了来家,卖了银子交进来,你娘儿们盘缠。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本利欠我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催去。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
从这看来,西门庆死前的商业资产总值,合白银六七万两——学术界通常认为,明代(书中表现为宋朝)一两白银约等于现在人民币200元(另有说值1000元的,主要参阅吴闲云)——这还不算房产。这是个相当可观的数字,放在今天,西门庆堪称“千万富翁”了。
其中生药铺的本钱五千两,可能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剩下的六万余两,则是西门庆在五六年间利用种种合法、非法手段获取的,这种复合增长率,那是相当的恐怖,按照资本市场的估值,怎么滴也得50倍-100倍的市梦率吧。
虽然经过折腾、耗散,但这部分家业的大多数,经由吴月娘将玳安改名西门玳安,由他继承了,成为又一位西门大官人。
但玳安是一位合格的接班人么?
西门庆最信任的小厮是玳安,他为西门庆鞍前马后效劳,是西门庆的好“帮手”,离了他,西门庆的活动(尤其是与女人活动)会受到极大的限制——西门庆也不是人肉百度啊,信息也不通畅啊;西门庆所出进的妓院、私窝、姘妇家里,他都可来往,而且替他瞒着房里人,玳安充当的是“西门庆局域网管理者”;此外,更可以传信递简,通消息,又给他垃扯上了贲四嫂,做一些经纪人工作——比目前宋某看上去要要敬业一些。
其实做好这些,非常不容易。那么他的核心竞争力在哪?腿勤步快,鼻子会嗅,耳朵灵敏,能看眼色行事,能闭紧了口保守秘密……
嗯,玳安是一名优秀的跟班或秘书,如果他愿意,可能会写一本《二号首长养成记》或《论贴身秘书的修养》。
作为接班人,玳安阿上瞒下、势利待人、奸懒馋猾、避重就轻等坏毛病,却是经营事业的大忌。
比如在小说21回,西门庆因李桂姐“不忠”咬牙切齿、大动肝火,玳安向潘金莲描述西门庆大闹李家妓院的时候,跟着骂李桂姐“淫-妇”。日后,西门庆重与桂姐和好,玳安态度为之一变。第45回,桂姐在西门庆家住了几天,要回妓院,李娇儿派小厮画童抱着毡包送她。桂姐向西门庆辞行,捎带给李娇儿的丫鬟夏花儿求情,求西门庆别赶夏花儿出门。西门庆答应了,派玳安去后面告知吴月娘。玳安见此,马上抢过画童的毡包,送桂姐去了。
玳安心里明白,西门庆对夏花儿的处理朝令夕改,一日数变,肯定会招致月娘的不满,并殃及传话者,而送桂姐回家,既讨好主子,又额外有赏赐,所以利用“首席秘书”身份,把给吴月娘汇报的“苦活儿”强派给画童,自己抢了送“桂姨”的“甜活”。
玳安的这些性格缺陷,除了自己安身立命方面貌似无可厚非外,在创业或者经营中,很难团结好一帮子伙计即职业经理人跟他同舟共济,艰苦创业;同时更难获得投资者的信任,因为投资,与其说投资事,毋宁说投资人,玳安不是一个很好的操盘手。
何况,玳安没有在市场一线拼杀过,商业战场是另外一套逻辑,“饶你玳安奸似鬼,难免要喝洗脚水”啊。
商业勃兴:白银时代的黄金光泽
前述提及,西门庆在短短的五六年时间,积累了千万商业资产。
西门庆出场的时候,不过是个“破落户财主”,全部商业资产只是“就县门前开着个生药铺”。但因他“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把揽说事过钱,交通官吏,因此满县人都惧怕他……排行第一,人都叫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第2回)。
他与官府的关系,对他日后发迹至关重要。以后他又巴结朝中权要蔡京,当上了“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第30回),日后又升了正千户(第70回)。官商合一,财势相辅,他的买卖也越做越大。经过数年的打拼,西门庆已是“山东第一个财主”(第54回)了。
小说第69回,媒婆文嫂向林太太夸说西门庆的财势如同郭德纲的相声,端的一个省级“首富”形象:
“县门前西门大老爹,如今见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家中放官吏债,开四五处铺面,缎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东平府上纳香蜡,伙计主管约有数十。东京蔡太师是他干爷,朱太尉是他卫主,翟管家是他亲家,巡抚、巡按多与他相交,知府、知县是不消说。家中田连阡陌,米烂陈仓,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端的朝朝寒食,夜夜元宵……”
西门庆财富集聚无非是经商获利、做官受贿、放债取息、纳妾得财等几个方面,我们这里主要谈他的商业经营。
西门庆几乎垄断了这个运河城镇全部的药材与纺织品销售,此外还经营着典当行,发放高利贷,并参与官盐买卖,获取了商业发展的关键资金。
小说第16回,西门庆去会李瓶儿,仆人玳安来报告说:“家中有三个川广客人,在家中坐着,有许多细货要科兑与傅二叔。只要一百两银子押合同,其余约八月中旬找完银子。大娘(指正妻吴月娘)使小的来请爹家去,理会此事。”西门庆不肯回去,吩咐:“教把傅二叔打发他便了。”李瓶儿劝他:“买卖要紧,你不去,惹得他大娘不怪么?”西门庆答道:“你不知,贼蛮奴才,行市迟,货物没处发脱,才来上门脱与人。迟半年三个月找银子;若快时,他就张致(本指装腔作势,这里指拿架子,不肯降价)了。满清河县,除了我家铺子大,发货多,随问多少时,不怕他不来寻我。”
此处比较典型描述了西门庆的经营技巧:不急着回去,跟客人打心理战;同时“资本碾压”,唯有他本钱足,能消化这批货,因此不怕买卖跑掉,一定要把价钱压到最低。
另外,这桩买卖不是现钱交易,只需付一百两银子“押合同”,余下的钱八月份才结算。“时间就是金钱”、“现金为王”,高周转率会带来更多的利润,西门庆在资金的运作上,巧妙运用杠杆,现在的举牌万科的姚老板、许老板……,应该都是西门庆手段的滥觞而已。
第33回,又有个湖州姓何的客商,因有急事要回家去,有五百两银子的丝线要脱手。西门庆有如法压价,稳赚一笔。
送上门的生意,有风险西门庆也不做。第77回,花大舅来介绍一笔生意:“门外客人有五百包无锡米,冻了河,紧等要卖了回家去。我想着姐夫倒好买下等价钱。”西门庆当即回答:“我平白要它做什么?冻河还没人要,到开河船来了,越发价钱跌了。如今家中也没银子。”这样的“便宜”货,他是不捡的,西门庆生意的天然直觉告诉他如何“风控”。
零星业务不是西门庆的主要货源,西门庆搞丝绸贸易,多半是派人到产地直接采购,自家运回销售。尽管减少中间环节,去冗余化,保证质量,增加利润。
西门庆在经营管理上也有一套手段,缎子铺没开张,便已雇下伙计,订下合同。因是西门庆与乔大户合资开店,规定“譬如得利十分为率:西门庆分五分,乔大户分三分,其余韩道国、甘出身与崔本三分均分”(第58回)。股东得了大头,同时也照顾到伙计(经营者)的利益。
缎子铺开张的第一天,“伙计攒账,就卖了五百余两银子”(第60回)。假若按获利百分之十计算,每位伙计这一天便有三两多的收入,这对于他们的经营积极性,该是多大的刺激!
资产匹配:不动产动产投资玄机
房地产已经成为当今社会最热的话题,几乎没有之一。
西门庆到底有多少房产?明确有四处,价值分别为白银1200两、540两、250两、700两,合计约白银2690两。另外两处待甄别,是否属于西门庆的房产。
大致算来,西门庆的房产,总值在三千两左右,合今天六十多万。考虑到清河是外省小县,又是在物价低廉的时代,这个数字,也就十分可观了。
但3000两与6万两而言,不动产的比例只有5%。西门庆为什么不在房地产领域,或者不动产持有中配置更大的比例呢?
因为当时住房的解决途径很多,而且很便宜。
《金瓶梅》里解决居住三种方式,一种如武大郎租房:在紫石街西头租了两间房子住下。
在当时,典房比租房显然要划算。典房只需要把一笔典房款付给房主,就能按约定期限,住上十二、三年,到期后,典房款一文不少还是自己的。有点像“返租”的形式。亦即房主让渡使用权,融到一笔资金,资金利息作为房租,这是一种比较典型的融资模式。《金瓶梅》里,潘金莲建议典房,武大郎说:“我哪里有钱典房?”潘金莲说:“呸!浊才料,你是个男子汉,倒摆布不开,常交老娘受气。没有银子,把我的钗梳凑办了去,有何难处!”于是卖了首饰,“凑了十数两银子,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
从西门庆的房产看,也不贵。普通带产权的房子更便宜。一处“门面二间二层,大小四间”的平房,质量一般,要35两银子,相当于7000块钱。常时节就在西门庆的资助下买了这样一处房子遮风避雨(第60回)。按现在的货币算下来,常时节的房子1平方米不到200元,确实便宜得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在西门庆看来,搞房地产囤房子没有商业来得快。
在宋以前的任何一个朝代,地产业都是炙手可热的,而朝代更替的逻辑也是从均田制(授田)到资本流入土地市场、土地兼并、最后是社会动荡。
在宋朝之前,政府垄断了煮盐、采矿、运输等所有创新能赚钱的行业,只有投资土地才是最保值增值的渠道。因此想要让土地不被爆炒,只有更赚钱的东西出现。回到西门庆身上,宋朝给予或让渡了以前都是国家垄断的行业,交通运输(也就是铁路高速)、贩盐(相当于今天的)、放贷收利(银行)……
事实上,北宋王朝几乎放开了所有的行业准入资格,只要你愿意,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这些行业民间参与竞争后,各种创新就出现了,宋朝在印刷、纺织、航海、冶金、机械等等方面的发明层出不穷的。
更多更好的商业机会面前,西门庆的选择不言而喻;同时,所谓风口,所谓趋势,确实是创业者需要认真把握的。
生活审美:创业过程的惬意享受
“仆人的眼里无英雄”,这句话说明,英雄需要“祛魅”,文学亦然。
一位西方学者总结说:“一部西方小说史,就是一部不断淡化英雄的历史。”
中国小说史也是这样,从《三国演义》的王图霸业,《西游记》的玄幻魔怪,到《水浒传》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步一步的往生活靠近,而《金瓶梅》开创长篇小说专写市井人物的先河,阅读者或者受众,能发现左邻右舍及自己的影子,这可能就是学者把《金瓶梅》推为“白话小说里程碑”甚至是“真正的小说”的重要原因吧。
从“不经意的经济史、生活百科全书”而言,除却一两万字涉嫌诲淫诲盗的内容外,这是一本解读社会运行及市井生活的绝佳读本,我甚至认为,历朝历代以所谓的“淫”而禁此书,是为了防止大家搞懂这本“社会内部运行机理解读的说明书”。
当然,我这里还是谈生活。
初二日,西门庆称出四两银子,叫家人来兴儿买了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鸡鸭案酒之物,又封了五钱银子,旋叫了大家人来保和玳安儿、来兴三个:“送到玉皇庙去,对你吴师父说:‘俺爹明日结拜兄弟,要劳师父做纸疏辞,晚夕就在师父这里散福。烦师父与俺爹预备预备,俺爹明早便来。’”只见玳安儿去了一会,来回说:“已送去了,吴师父说知道了。”
一个富商要与自己的兄弟伙们聚个餐,买猪、羊各一,五六坛酒及鸡鸭等,仅仅4两银子800元人民币左右,这是小说《金瓶梅》第1回大宋徽宗皇帝政和年间某年10月的一个场景。
这样看似琐碎的饮食账,生活细节,让人们迅速找到共鸣,找到了代“代入感”,哦,原来这就是生活本身,哪怕强大如西门庆,也是身边一样的酒肉朋友。
《金瓶梅》这样的细节比比皆是,也是阅读除了“工具理性”以及“功利”以外,给予我们的生活审美,所以清代小说评论家张竹坡干脆把《金瓶梅》誉为天下“第一奇书”,放在“四大奇书”之首(另三部是《三国志演义》《水浒传》《西游记》)。
既为“百科全书”,举凡娱乐、唱词、戏剧、酒令等等,不一而足,诗书琴棋画,处处涉猎。比方棋类,第一回就讲:
(西门庆)一自父母亡后,专一在外眠花宿柳,惹草招风,学得些好拳棒,又会,双陆象棋,抹牌道字,无不通晓。
在金瓶梅一百回中,提到棋的回目至少多达三十二回。第十一回中有大段的描写,第二十三回(赌棋枰瓶儿输钞)、第四十四(下象棋佳人消夜)更是直接将“棋”做到了题目中。里面的棋类爱好者,既有西门庆,也有他的女婿陈敬济,与他称兄道弟的应伯爵、谢希大,有事务往来的蔡状元、夏提刑、宋御史、安郎中,还有潘金莲、李瓶儿、春梅、孟玉楼、吴月娘、李娇儿、吴银儿、宋蕙莲、桂姐、林太太、西门大姐等诸多女性——几乎所有出场过的年轻女性。
主角潘金莲,似乎主要是会象棋和双陆棋:(金莲)虽然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歌曲,双陆象棋,无所不知。(见金瓶梅第2回。)
但潘金莲当然也是一个围棋爱好者,第11回——
西门庆……说道:“……实说,我不在家,你两个在这里做甚么?”金莲道:“俺俩个闷的慌,在这里下了两盘棋,又没做贼,谁知道你就来了。”……西门庆……因问:“你两个下棋赌些甚么?”金莲道:“俺两个自下一盘耍子,平白赌什么?”西门庆道:“等我和你们下一盘,那个输了,拿出一两银子做东道。”金莲道:“俺们没银子。”西门庆道:“你没银子,拿簪子问我当,也是一般。”于是摆下棋子,三人下了一盘。潘金莲输了。西门庆才数子儿,被妇人把棋子扑撒乱了。
既要数子定胜负,显是围棋了。而且潘金莲的棋德似乎不是特别的好。当然,也可以认为那是撒娇。
时间飞逝,拉拉杂杂写了这么些,言长纸短,暂别过,闲暇时,如果你从互联网产业园往上走,是这座城市的绿肺照母山,从下嘉陵江边走,身之所安,心之所安,做事才会无后顾之忧。
中国神仙:杨戬
80年前赤水河边的酿酒小镇,如今成为酿酒行业的排头兵,从1947年的年产60吨,到2004年的年产10000吨,57年时间,被誉为酿酒史上最漫长的产能扩充。
茅台酒厂老照片
今天我们来说茅台的前身和恒昌烧坊,这三家烧坊里面时间最早的,就是成义烧坊,始建于1862年,比荣和烧坊早了17年,这个时候恒昌烧坊还没出生,在当时荣和烧坊相当于茅台镇的地头蛇,因为荣和烧坊是三个人一起创建的,分别是仁怀县大地主石荣霄和孙全太,还有“王天和”盐号的老板,在当地势力盘根错节,恒昌烧坊成立之初,他们就利用势力使了不少绊子。
在烧坊成立之初,他们各自取自己名字里面的一个字,把烧坊命名为“荣太和烧房”但开工不到一年,孙全太就不想干了,开始撤股,荣太和烧坊就改成了荣和烧坊,当时跟荣和烧坊相互竞争的,主要就是华连辉的成义烧坊,对于荣和烧坊而言,成义烧坊就是一个外来户,他的创始人是华联辉,是当时贵州地区名列前茅的盐商,不差钱,大家都知道明朝和清朝时期崛起了很多盐商,比如山西的晋商,安徽的徽商,他们都是中国三大商帮之一,特别是山西晋商,他们从明朝初期靠着贩盐起家,一直到晚清时期的票号,势力遍布全国,对当时的金融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太原兴业钱庄合照
那么盐商华连辉能掺和进来卖酒,主要是因为他祖母,老惦记着茅台镇的酒,一直对茅台镇的酒念念不忘,就让华连辉路过茅台镇的时候顺道捎点酒回来,华连辉本来就是做贩盐生意,经常路过茅台镇这个口岸,因为茅台这个地,它是个水陆交通枢纽,川盐入黔的必经之路,后来有一次华联辉路过茅台,到了之后,发现这里刚经历过战争,以前的烧坊都被夷为平地了,因为祖母老惦记这酒,他就在杨柳湾购买了一家旧烧坊,还找来了以前的酒师,开始烤酒,烤出来的酒一尝,跟祖母当年喝一样,刚开始这酒他不对外销售,只是自己家里人喝,但因为烧坊考出来的酒,品质优良,亲朋好友经常来要,华联辉就嗅到了商机,决定将烧房扩大,命名为“成裕烧房”,没多久又改成了,成义烧房。
成义烧坊旧址
那么跟地头蛇荣和烧坊相比,成义烧坊更像是强龙,不差钱,两家还能各自安好,毕竟消售地区也不一样,成义烧坊酿的酒,多是坐船往外卖,荣和烧坊主要集中在茅台周边,就这样,两家还算相安无事,一直到1927年,一个叫周秉衡的人和他的二舅,余德盛从叙永去了茅台,开始了解当地环境,考察之后就买了40亩地,还从当地请了酿酒师傅一起参加了衡昌烧坊的创建,在周秉衡没来之前,“成义和荣和”烧坊的产量也不高,原材料和产品销售方面也没啥冲突,但周秉衡的到来,一出手就是40亩地,这让“成义”和“荣和”烧坊感到很不爽,明摆着就是来搞心态的,也不能坐视不管,就开始使小绊子,先是周秉衡在赤水河边一个废码头,撬了两船石头,他们就使唤当地帮会敲诈了30元大洋,建厂房门口的台阶,用了一条没人走的小路,他们又唆使茅台镇长罚了200大洋,还要办几桌酒席给镇长赔礼道歉,没办法,市场竞争就是明挣暗斗,坏的很。
茅台渡口旧址
一直到1929年恒昌烧坊开始产酒,一年生产3万公斤,才挣回了一口气,这个产量在当时是另外两家的总和,当时产的酒主要是卖到贵阳,一公斤一块二,后面随着竞争加剧,成义和荣和烧坊开始联手,提升自己品牌的实力,一起研发更好产品来缓解市场竞争,一直到1938年周秉衡的另一个生意经营不善,导致破产,他就找到了银行家赖永初,计划让赖永初入股恒昌烧坊,我想这个应该是国内第一例,资本的力量给白酒厂插上翅膀,当时衡昌烧坊总计资本只有2万大洋,赖永初在1939年出资6万大洋入股衡昌烧坊,成立了恒兴实业公司,赖永初当总经理,周秉衡当副经理,然后周秉衡还让自己的儿子去赖永初的合江纱厂里去当管理,但因为沙场经营不善,故意放火烧毁了沙场仓库,导致合江沙场损失巨大,周秉衡没有办法,到处找人希望能卖掉衡昌烧坊的股权,找了很多公司,都只愿意出一万大洋,周秉衡不愿意卖,拖了一年多,也没人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因为在30年代末,40年代初,市场上面的盗版茅台酒特别多,华茅和赖茅受影响比较大,赖永初也意识到必须更换商标,从新起名,赖茅这个名也就诞生了。
那么周秉衡在卖了一年多之后,股份也没卖掉,没办法,就托人找到了赖永初,想把衡昌烧坊抵债给他,当时周秉衡基本已经破产了,赖永初也看不到还债的希望,就决定买下了酒厂,开始独资经营,也把酒厂改名为恒兴酒厂,开始考虑换商标和名字问题。
关于后面赖茅酒名字的由来,和茅台酒之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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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下期接着聊。